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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集結號】1987-2017°東北財大'財政金融系87級|青春萬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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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導讀
Youth is a short-lived dream, when you wake up,
it has already disappeared without trace.
青春時代是一個短暫的美夢,當你醒來的時候,它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William Shakespeare (1564.4.23.-1616.4.23.)
1. 相識|87級新生報到:『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
     實驗樓的燈光: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
     1987年09月12日:物管實驗樓,新家到了!
    初次相識:請多多關照
     大連青泥窪橋:沸騰的生活
     夜間的西域劍俠:信息87級的劉丹鳴
     孔家的後人和維族藝術家
2. 軍訓的前奏|夜走旅順:『今夜無人入睡』
     “小派”和高原野馬是誰?
     財政87分班:我們的輔導員
     大連百年簡史
    張旭波|話說:旅順口
     大石橋軍訓的風聲
     王者歸來|信息87級的劉丹鳴:二食堂的混戰!
     夜走旅順的籌划
    夜間出發
     清點裝備:今夜無人入睡!
    10°那緑幽幽閃亮的眼睛:黑石礁-淩水橋-小平島
     11°黃泥川隧道:我們要堅持
     12°鹽場-塔河灣:玉之浦到了!



《青春萬歲》序詩
作者:王蒙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編織你們,
用青春的金綫,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園的歡舞,  
細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軍,  
還有熱烈的爭論,躍動的、温暖的心……
是轉眼過去了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紛紛的心願迷離,像春天的雨,  
我們有時間,有力量,有燃燒的信念,  
我們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飛。
是單純的日子,也是多變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樣樣叫我們好驚奇,  
從來都興高采烈,從來不淡漠,  
眼淚,歡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樂地向前,  多沉重的擔子我不會發軟,  
多嚴峻的戰鬥我不會丢臉;  
有一天,擦完了槍,擦完了機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們,招呼你們,
并且懷着驕傲,注視你們。
老高,相會 - 開發區的南海砣
老虎灘,與你海濱踏雪

  《青春萬歲》描寫了1952年北京女二中(現在的東直門中學)高三學生昂揚向上、似火如歌的生活。1953年,當王蒙創作這部長篇小說的時候,剛剛19嵗。 親愛的你,還記得嗎?三十年前的那天,也正值我們十八九歲的年華。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二日,在溫暖的秋日里,遼東半島仿佛再也按捺不住快要迸發出來的喜悅 - 海風里飄蕩着激揚的進行曲,浪花里奔湧着嘹亮的歌聲。大連黑石礁那邊的尖山街啊,全然在東北財經大學迎接87級新生那鑼鼓喧天的喜慶之中蕩漾。
        是的,正像你說的那樣!那一天,就是一部最奇妙的序曲,我們由此而慢慢地相識,幸福地挽起了手,結成了青春的聯盟;在一瞬之間,對新生活的期盼便化作了一個個熾烈跳動着的音符,渴望自己在一片新的天地中奏響最璀璨的樂章;從那一天開始,我們張開了青春的翅膀,準備滿懷熱情地去擁抱一切挑戰!那一天,我們向着藍天喊:“來,就讓我們變成大雁一起飛翔吧!”......我們的腳步聲曾經驚醒了燕窩嶺的黎明,我們的喜悅曾經化爲老鐵山上空的白雲,我們的歌聲一次又一次地響窮星之浦的海灣!


1
相識|87級新生報到
實驗樓:『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
總是形影不離
你是我最忠實的伙伴,
夢想的天空下留下了緊緊相隨的身影......   

        三十年之後,我們總是會想起那些秋日的夜晚。
1實驗樓的燈光: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       濕潤的海風夾雜着濃烈的海腥味道,吹過(大連楊樹溝奶牛場的)山坡上那座孤零零的宿舍樓,長長走廊上南北兩側打開的窗子應和着迴旋吹來的海風,急促搖着頭,一陣又一陣地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這時候,男生宿舍裡面還亮着燈光,黑洞洞的一樓水房裡面,隨着“嘩-嘩-嘩”一盆盆水猛潑下去,站在裡面的沐浴者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呼號聲-原來儘管夜間涼風襲人,仍然有幾個男生在堅持冷水浴,頑強地咬着牙,決意要錘打出鋼筋鐵骨!實驗樓一樓門房墻上,那部煙臺北極星石英鐘剛剛指向十點鐘,四個樓層宿舍的燈光便瞬間熄滅,一下子讓白天所有的躁動和熱烈都如同浮塵一般沉落了下來。

        頓時跌落到一片漆黑之中的二尖山和四周的山坡,很快地便遁入了夜間那甜美而靜謐的網羅。

財政87-1班的湯文輝來自雲南昆明。塔雷加(Francisco Tárrega)的『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Recuerdos de la Alambra』是他最喜歡彈奏的曲子。

財政87-1班的朱志東,來自山西大同。1987年11月初作者用海鷗120相機攝於實驗樓406寢室。大家稱他為“同哥”,那首『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Recuerdos de la Alambra』也是他喜歡彈奏的曲目之一,當然,還有那首英國民謠『綠袖子|Fantasia on Greensleeves』(英國作曲家Vaughan Williams的作品)。
       就在那四樓走廊的盡頭,昏黃的燈光映照着地面上還殘留着的水跡。就在406房間的門口,有個小伙子卻嫻靜如雲,恍然沉醉在自己優美的吉他旋律之中。他一只腳踏在放倒的凳子上面,手指嫻熟地飛動在六根琴絃之間,頭隨着曲子輕輕地搖動,宛若當麥子熟透了的時候,風恣意地吹拂着,讓田野間到處都滾動着那金燦燦的旋律。

       這時候,有人帶着白天足球場上歸來後的倦意甜甜地睡着了,有人戴上眼鏡開始看着金庸、梁羽生或者古龍的武俠巨作,有人身上新綠色的阿迪達斯(Adidas)運動服還沒有換下來,手扶着刷着藍色油漆的二層鋪欄杆,透過蚊帳跟裡面的人聊着白天的故事,還有人倚在床頭帶着耳機聽着錄音機中嘶嘶啦啦轉動着的卡帶,更有人趴在上鋪隨着那首『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一起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
21987年09月12日:物管實驗樓,新家到了!        
       轉眼已經來到這個遼東半島上最南端的海濱城市三個多月了,可是心卻似乎還是沒有完全定下來,像是四五月間漫天飄散的蒲公英(婆婆丁),眨動着毛茸茸的眼睛,總是想把好奇的種子撒向黑石礁的每一個角落。

       東北財經大學(正門) 東南向的校門口前邊就是尖山街了。下了二路車剛要進尖山街的時候,就會看到大連市46中學(後來改名為遼寧師範大學附屬中學)的校牌了。黑石礁,想要從這裡去大連市的市中心,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乘坐二路公共汽車,不過從旅順口開來的都是長途汽車,漫長的等車時間間隔絕非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所能夠忍受的。當然,乘坐有軌電車也可以到達市中心的青泥窪橋,可中途一度要在興工街換車才行。往市中心去的二路車車站設在馬路的南側,不遠處樹立着巨大牌子-“大連市政界”

1980年代的青泥窪橋102路電車終點站,如今車站尚在,不過102路電車已經變成了2路汽車了。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二日,我下了火車後乘坐二路汽車到了這個僻靜的地方。路過一個學校-群英小學之後就進了大學的校門,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跟着前面寫着“東北財經大學”的小紅旗上了小山坡。稍稍轉了彎,就看到前面一座小樓(後來知道這是財經外語系的教學樓)前面放了一排鋪着紅佈的桌子,一群學生操着各色的鄉音親切地跟走上來的新生打着招呼。他們熱火地張羅着,好像是很急切地想讓初來乍到的新生盡快地熟悉這裡的一切。有人則跑前跑後,帶着剛剛來報到的新生辦理各種入學手續。我的姐姐跟着她的同學早已經迎候在前面了。她是物資管理系八四級的學生(在一九八四年姐姐上學的時候,這個大學名字叫做“遼寧財經學院”,上面還是胡耀邦的題詞),在此地將近三年的學習生活已經讓她對這裡的一切都駕輕就熟了。拐過了這個小樓,向西行就到了坡上的學生服務部。隱約地記得,學生服務部的小二層樓被人用塗料套上了鵝黃色的外套。在現在看來無比簡陋的服務部里,我們這些學生會買到些什麼呢?牙膏、牙刷、洗臉盆、黃色塑料皮包裝的“華豐三鮮伊麵”等等的日用品,統一印着“東北財經大學”字樣的信封和信箋紙。嗯,晚上寫好了信馬上用這個信封裝好,第二天就寄出去-很多孩子心裡都是這麽盤算着!

       隨着其他剛剛認識的同學,跟在前面帶隊的學生處管後勤的老師後邊,從白天去過的學生服務部折向山坡西面,走進了一幢四層的白色大樓。九十年代前後,在建築物外立面掛上白色的瓷磚已經是較為普遍的建築裝飾手法了。老師説,這是物資管理系的實驗樓。

       實驗室大得很,頂棚很高。很多人第一眼看見兩扇白色大門上貼着的“入住名單”的時候,都不禁有些差異!上面名單上足足有三十七個人之多,簡直就是兵營!有人詫異地指着門上貼着的宿舍成員名單,説:“咦?這名單上怎麼會有兩個李勇的名字啊?”無人曉得其中的原因。更令人摸不着頭腦的是:住在同一個大房間的同學並不都是一個系的或者一個專業的。財政金融系的男生基本上都住在二樓。聽說這樓里面還住着計劃統計系、基本建設投資管理系、外貿系的入學新生。我們這個房間的同學主要是財政專業的,還有財經外語系的和商業經濟系的。在東北財經大學的歷史上,也許只有八七級這一屆的男生(八七級的女生樓與男生們的實驗樓之間是階梯教室隔開着)跨越系別仍能夠在畢業多少年之後還能說出對方都名字來,因為他們曾經都是鄰居。或許,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哪一家青年旅館能夠在單一房間的入住人數這個指標上與此相匹美吧!
財政87-2班 蔡永剛 來自雲南文山,東財校園 雪霽初晴。
       那個彈奏《阿爾汗佈拉宮的迴憶》吉他曲的小伙子來自雲南昆明,名字叫湯文輝,大家都稱呼他“小湯”。微微曬黑的面孔無法遮住他的秀氣和聰穎。九月底我們在營口大石橋39軍117師的351教導團4營15連參加了軍訓,才知道他本來已經在南京空軍氣像學院入學了,之後跟同學退了學又考入東北財經大學

       他曾經滿懷自豪地跟班級同學開玩笑地説:“我的家鄉昆明很美麗,那裡四季如春,很不錯的一個地方啊。看大連這裡,人們都乘公共汽車或者騎着自行車上班,而你們看看我們昆明那兒,人們可都是騎着孔雀或者大象上班哪!” 後來,據說還真的有人相信他的話了。他說的是普通話,可是對我們北方人來說,他的昆明口音還是太重了點兒。於是有人隨後跟蔡永剛-小湯的同鄉-財政87二班的同學 (來自雲南文山壯族自治州)核實了一下,“小蔡,你們家鄉雲南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小蔡中等身材,大山裡長大的孩子都是那樣結實、敦厚,它先是笑而不答,隔了會兒才反問對方:“你說呢?”
3初次相識:請多多關照
      “你好!我是從新疆烏魯木齊來的,我叫烏立華。”一個小伙子非常友好地從上鋪探出頭來,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跟下面站着的同學握着手,他的笑容憨厚而可愛。“哦,烏魯木齊的普通話原來是這個樣子啊!”有人在心裡默默地點着頭 (多年之後,聽人說:大連人講普通話跟烏魯木齊的普通話其實是很相近的) 。早上剛剛報到辦了入學手續,大家彼此還不怎麽熟悉。“哦,你的路程可是真夠遠的啊!你坐火車到這裡得多少個小時啊?”本來互不相識的沉悶一下子被打破了,下面的同學接過了來自烏魯木齊同學遞過來的新疆葡萄乾。“我叫胡昕,是哈爾濱的。”下鋪說話的男生穿着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講話語速不緊不慢,普通話相當標準。他說話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小學語文老師-來自哈爾濱的李娟老師。他眼睛不大,說話的時候會稍稍瞇縫看着對方。他並不急於跟剛剛認識的人聊得太多,好像很早以前就習慣了這種對他而言過於簡單的社交方式。時近中午,實驗室二樓宿舍的窗子都打開着,清新的海風吹拂着嶄新床鋪上的白色床單,呼啦啦地響動,陽光暖暖地照在仍舊熟睡着的小伙子們身上。這一路旅途的勞頓已經像一塊吸鐵石牢牢地把他們吸附在床鋪上去了,有的人竟然連腳上的回力運動鞋都還沒有脫下來,就鯉魚一般翻了個身睡了過去,直到次日黎明。一九八七年九月,這裡是東北財經大學物資管理系的實驗室,由於新生入學,宿舍還未安排妥當,就把我們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學生安排在這幢樓裡面了。與這幢樓隔着一條窄路是一座小山,門衛的大叔說那是二尖山。猜想着,既然有二尖山就會有大尖山吧!

       我注意到靠近窗戶的位置,有個男生操着本地口音跟一同進來的另一個看起來稍大些的男生説着話,他個頭也不低,一不小心被打開的窗戶碰了一下,回頭繼續跟旁邊的人説着話。他穿着那個年代夏季比較流行的帶有格子印花圖案的半袖襯衫,風一吹就嘩啦啦地直抖動。“看樣子,這個本地的走讀生倒像是個蠻不好惹的傢伙!”見了他之後,有人心裡竟然留下了這樣的印象。然而,他隨後的舉動真讓人開始有點兒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他十分耐心地向遠道而來的同學介紹着附近的公共汽車線路、附近可以去的商店等等,記得當有人問起了過他的“家住在哪裡”,他家的地址很好聽,似乎帶着“白雲”(新村)的字樣。一會兒,他聽說剛剛報到的新生中有人對附近的地理形勢還是心裡沒底,就熱心地帶着他們出了宿舍樓,漸漸走遠了。傍晚時分,有人告訴我他是大連本地人,名字叫吉立群,跟他一塊兒來的那個小伙子是他哥哥,名字叫吉立東,是基本建設投資系85級的學生。

       多數已經報到並且搬進實驗樓宿舍的同學,其實都很好奇地想知道其他人的情況。可是,由於剛剛認識,還不免帶着點兒靦腆。那該是一種什麽様的感覺呢?仿佛有人在死海邊的庫蘭曠野山洞中發現了“羊皮古卷”,儘管已經慢慢打開并開始解讀,但仍會心存萬般的好奇和疑惑。隨後一點點知道了其中的內容。

       我們這裡住的同學來自天南海北的,陝西鳳翔、江西樟樹-九江、四川廣元-內江、廣州、青海西寧、內蒙古涼城-赤峰、遼寧撫順-遼陽-丹東-岫岩和大連熊岳城-旅順口。哦!當然還有北京、天津(寶坻)和上海呀。


       來自北京的那個同學個頭很高,衣着整齊,上身穿着草綠色的軍裝,頭髮略微有些發黃,鼻子比其他人要高挺些。乍一看到他,心裡一驚,感覺他像是從北歐那邊來的人呢!他被分配到了下鋪,打得方方整整的行李還沒有解開,隱約地感覺到他可能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孩子。他默默地坐在那裡,言語不多,只是在聽到旁邊坐着的北京老鄉說笑的時候,略帶拘謹地笑着點幾下頭。他的目光是冷峻的,眼神中隱約有一絲傷感。他自我介紹説,“我叫呂飛,北京來的。”跟他相隔一床的上鋪那邊探出個頭來,一個大男孩睜開惺忪的睡眼,“我叫董海平,是從青海西寧來的。”他臉上稚氣未脫,臉蛋紅撲撲的可愛,眼神中還透出孩子般的頑皮來。後來,這個大男孩在隨後四年的校園生活中,身高竟然足足長了三公分,頗讓人羨慕了好些時辰。有人悄聲説:“你們看什麼啊!人家那是高原臉蛋儿,那可不是誰想有就會有的呢!”哦,長見識了,原來還真的不知道這些呢。一個帶着眼鏡的男生,有條不紊地收拾着自己地行李,聽着大傢伙兒熱烈的交談,不時地在狹窄的過道上側身給其他人讓路,沉穩地扶着刷着藍色油漆的鐵床頭,他是個安靜的聆聽者。他身着那個年代十分常見的藍色上衣,在別人熱火交談的聲浪稍見退去的時候,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很斯文地插上了話:“我是從內蒙古涼城來的,叫王東勝。”旁邊的一個很文靜的高個子男生,快樂得像只藍天下的鴿子,笑瞇瞇地接過話題,爽快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肖永葵,撫順來的,我是財經外語系的新生。”
1990年冬季,財政87-1班吉立群和姚偉在星海公園“星石”旁合影。
2012年03月17日 上午10:25分,攝於:大連星海公園。
       午後一點鐘,這偌大的房間忽然有些空蕩蕩了,有人出去會老鄉,有人搭了新的伙伴去黑石礁商店買東西,順便跑去星海公園游泳了(星海公園原名“星個浦游園”,於1909年由南满洲里鐵道株式會社修建,1945年改爲現名,因在海湾水中有一块露出水面的“天外來石”,被人們稱爲“星石”,所以這一帶就被稱爲“星海湾”,這也是星海公園的名稱由來)。
4大連青泥窪橋:沸騰的生活       那天下午,我的姐姐帶着我乘坐二路車到市中心青泥窪橋去了。
       那時候,覺得大連是個很不“中國”的城市。處處是高起的小山,房子都建在山坡上。紅紅綠綠的屋頂上,鴿子飛來飛去很是愜意。街道兩邊看到的建築都是只有兩三層高的小樓,那建築的樣式從未見過,讓人仿佛置身於電影中當日本或者歐洲的某個地方。二路車的車身漆成了黃色,跑在馬路上很是顯眼。有軌電車,對於所有來此報到的同學來說都是個十分新奇的東西。黑石礁商店斜對個儿就設了一站。

左:攝於大連星海街17號附近 2012年03月24日上午08:37分;右:2012年03月18日下午16:05分_大連望海街52號老宅。
       從這裡去沙河口火車站可以直接乘坐有軌電車,據說報到的第二天就有人結伴而行坐着有軌電車足足地過了半天癮。這種交通工具,有一處很特別的地方:就是車上的駕駛員操作手柄和車廂的門把手都是用黃登登的銅做的。

       路的名字很容易記住,二路車的乘務員大姐用濃重的大連口音乾脆利索地報着站名:“高爾基路”到了,下車的請往後門走!這高爾基路的兩邊聳立着高大魁梧的法國梧桐樹,濃密而龐大的樹冠遮住了午後依舊灼人的太陽,像是一個個壯漢紳士般地弓着腰,體貼地迎候着客人的到來似的。

2016年09月16日,下午16:58:53,攝於:大連高爾基路。
       青泥窪橋車站到了,下了二路車,跟姐姐穿過了東西向的馬路,過了秋林公司就到了大連商場(北樓,後來又建了大連商場南樓)。拐過了小胡同,在大連商場西側胡同一樓門店有一家姐姐常來的小餐館叫做“共慶園餛飩”。那天下午,青泥窪橋的陽光忽然變得毒辣辣的,可是人們還是排着長隊等着買這裡的雞絲餛飩。這兒買的山東大火燒兒很地道,很實惠,一碗餛飩加個大火燒兒就吃得飽飽的了。後來慢慢地知道了這個店為什麼總是排着長隊的原因:1930年代,大批山東人“闖關東”來到東北謀生計,使得這個城市的人口比例中的80%都是山東人的後裔。呂師傅是山東膠東人,長期挑着馄饨擔子,沿街叫卖。因為其口味合適且價廉物美、皮滑肉爽不腻等特點,深受當地人青睐。後來,呂師傅在大連的青泥窪橋(現在的大連青泥窪橋新瑪特北面)開了第一家專門賣馄饨和肉馅饼、叉子火燒及經濟小菜的小餐馆。

1987年大連火車站 203路有軌電車經過百年老店“糯米香”門前。
       時間過了三點鐘,又跟着姐姐去了大連站前東側(九州飯店的北側)的百年老店國營“糯米香”。那時候,這個老店的隔壁鄰居是“國營狗不理包子”。八十年代末,來大連市旅遊的遊客一下子多了起來,這個遼東半島最南端的城市開始慢慢地甦醒了過來,大連火車站附近的賓館、旅店和餐館的生意都非常旺,這個百年歷史的火車站又以極為豁達的胸懷再次張開雙臂迎來四面八方的來客,這就是大連的氣魄。這情景讓人想起在冰天雪地的林海雪原中,小木屋裡面人們升起了爐火,大大方方的圓木桌子上面,一隻碩大的銅火鍋下面的炭火旺旺地燒着,漸漸地,火鍋咕嘟咕嘟地開了起來。這就是沸騰的生活。


       在傍晚的時候,太陽漸漸向着楊樹溝奶牛場的山坡西面沉了下去。一個高個子的男生邁着輕盈的步子,托着行李箱推開了宿舍的房門。他上身那略微有些褪色的藍色軍裝,似乎暗暗地透露了他的來歷。放下了軍挎包,他稍稍地收拾了一下床鋪,就馬上跟大夥兒打着招呼。他生得白白淨淨的,說話的時候嘴角就會露出酒窩來,樣子很是令人愉悅。他叫張旭波,從大連旅順口來,父親是旅順口海軍試驗基地旅順海勤大隊的。

在大連星海街附近的一座石頭建築,它是就地取材地利用了石頭和海邊的鹅卵石建造而成。
       哦,這一夜,真的不知道小夥子們是如何入了夢鄉的。十點鐘,海事大學那邊的軍號響了起來,宿舍樓立時熄了燈。三十幾個小伙子都在互相聊着各自感興趣的話題,有人打着呼嚕,有人還説着夢話。有人忽然驚醒,實在忍受不了旁邊“嘰嘰喳喳”的談話聲,乾脆爬起來參與算了!很多人不約而同地說起了自己坐火車在經過瓦房店前後的印象,都覺得:這個地方空氣好像很濕潤的,老百姓的房子也很特別,好像房基和外牆都是用大石塊砌成的。
5夜間的西域劍俠:信息87級的劉丹鳴       忽然,走廊裡面有人疾步而過,推開了門,門還沒有關上就徑直走到了北京來的同學呂飛的床鋪前面,“喂!你丫整個一下午跑到哪裡去了?我和管見他們幾個找你來着,這一下午你去哪兒了?”借着門外走廊的光,看見了這個進來的男生。他虎背熊腰、身材健碩,聲若洪鐘、眼若銅鈴。活脫脫的一位西域劍俠啊!呂飛趕緊示意他坐下來說話,壓低聲音。他是樓上外貿系的新生,名字叫劉丹鳴,回族人,家就住在北京牛街那邊兒。聽呂飛説,他爺爺是回民游支隊的。“噹啷”一聲,有人不小心將泡着華豐伊麵的飯鉢(大連本地人是這樣稱呼“飯碗”的)弄翻了,方便麵和火腿腸灑了一地,有些已經準備入睡的人立刻作出了反應:“是誰搞得滿屋子這麽香啊?”!借着房門兩塊玻璃透進來的走廊微弱的燈光,有人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胡亂地翻弄着,看看有什麼能夠充飢。熄燈後的那段時間,也往往是一些小伙子開始感到饑餓難耐的時候。
6孔家的後人和維族藝術家       次日清晨,多數同學都起得很早,去黑石礁海濱趕海去了。六點半中,過了早餐時間,終於見到了昨天住在同一個大房間卻未曾謀面的同學。靠近房門的那個位置,下鋪的男生,個子高挑、面容清瘦,光着膀子、肌肉結實,穿了一條燈籠褲-那是習武之人的打扮。有些遠道而來的同學深知自己身手平平,終不敢妄動。聽說,他名字叫做孔立繁,大連金州董家溝人。這是我長到十八歲第一次見到孔家的後人。他正在跟另一個男生寒暄着,旁邊那個男生目光炯炯,略顯疲憊。看來他一路上旅途顛簸,連鬍子還沒有來得及刮呢!聽他說話,搞不清楚他這究竟是哪裡的口音。腦子里面一直還畫着問號:難道他是維族人中的藝術家?後來等到營口大石橋軍訓的序幕拉開之後,才知道人家是地道的漢族人,來自陝西寶雞鳳翔,名字叫程雪門。當聽到有人問起是否能夠乘坐有軌電車到市中心青泥窪橋的時候,他笑呵呵地説:“我已經坐有軌電車去過青泥窪橋了,中途還要下車,換成另一趟有軌電車。對了,昨天傍晚我們房間又安排進來兩個同學,聽說是商業經濟系的,”“你說的是遼陽的王廷業和大連熊岳城的高澤輝吧?”走廊里面有人不太確定地説。“對!是這兩個!今天我們的宿舍該全到齊了吧?”黑暗中有人發問。
八景
日本佔領旅順和大連時代的旅大八景
(1)星之浦(現星海公園);
(2)黑石礁
(3)凌水寺(大連海事大學的附近);
(4)小平島
(5)蔡大嶺(現世外桃源餐廳的附近);
(6)龍王塘(櫻花在龍王塘公園附近);
(7)玉之浦(現塔河灣和蓝灣);
(8)白銀山



2
軍訓的前奏|夜走旅順
實驗樓:『今夜無人入睡』

遠眺旅順口
         “下周三,九月二十三號就是秋分了,這裡的天氣怎麽還是熱乎乎的呢?”兩個北方來的小伙子一邊模仿着大連本地的腔調説着話,一邊沿着亂蓬蓬的小山路,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二尖山的一處樹蔭下,找了塊凸出的岩石臺面坐下來。兩個人望着山下群英小學旁邊小徑上走來走去的人群,并沒有在意身後還有誰跟着爬了上來。

        其實,剛剛報到的第二天,這個東北財經大學招待所背後的二尖山就已經沒有什麼秘密而言了,絕大多數人還是將近期獵奇的目標鎖定在市中心勝利橋那邊的自然博物館、黑石礁星海公園,卻真的很少有人會把關注的目光轉到旅大南路西邊盡頭的那個靜謐的軍港-旅順口。 旅順軍港,經過清政府10多年建設,到了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之際,已初見規模。這里建有軍港、船塢、維修基地,還有供水系統,興起形成了大約2萬多人口的海港小城。

1“小派”和高原野馬是誰?
        兩個小伙子,一個來自黑龍江齊齊哈爾市扎蘭屯,名叫徐彥智,另一個小伙子來自遼寧本溪桓仁(九十年代,聽說這裡舉辦了著名的“桓仁人參節”,期間有一個對中醫無限癡迷的德國人將人參種子帶回了德國進行引種,並且獲得成功),名字叫做高樹源。前者後來贏得了一個財政八七,乃至整個東財大八七級男生都認同的名字“小派”。看過絕世天使奧黛麗•赫本(Audrey Hepburn)和紳士常青樹格利高里•派克(Gregory Peck)主演的《羅馬假日|Roman Holiday》的人一定為數不少吧!這個同學說,“嗯,我就喜歡這個身高1.91米的紳士!”

       吉立群開玩笑地説:“好!那麽,就乾脆叫你派克•哈里斯算了!”

       日子一長,他的名字就變成了“小派”。後者呢,自然也相當令人印像至深。高樹源,像很多在農村山裡長大的孩子一樣,堅強、率直而又倔強,體能超群,一旦奔跑起來就像發動機一樣從不知疲憊,號稱“高原野馬”。按照西方的習慣,我們該稱呼人家為Gogh The Mustang,一個相當帥氣得名字!不是嗎?緊接着,後邊又爬上來幾個同學,前邊先上來男生,後邊又緊跟着幾個女生。

       其中一個男生,天生一副秀氣的面孔,皮膚白皙,鼻子微微上翹,舉止俊逸灑脫,戴着一副眼鏡,說起話來略帶京腔但還是無法掩蓋他的四川口音。若是能夠回到唐宋時代的長安或者東京汴梁,估計你一眼便能在茫茫人海中把他認出來。他來自四川廣元(據說,他的家鄉距離大熊貓的樂園“臥龍自然保護區”已經很近了),名字叫吳懿波

九號樓二零一寢室的姐妹們。左起:韓偉愛,蒙玉梅,金悅紅,古月霞,李雪萍。
        後邊領頭的那個女生說起話來十分乾脆利索,“怎麽樣?我們二零一寢室的女生還可以吧-絕不拖泥帶水,看!我們也上來了!”她伸出手,把最後上來的女生也一把拉了上來。是啊!她們幾個女士的確了得,這麽快就跟了上來而並沒有氣喘吁吁。她名叫李雪萍來自遼寧北票。大家都稱呼她“大姐”,因為多數人都是生於1967(8/9)年,而她生於1966年。自打到大連尖山街入學報到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經儼然是所有同學的“大姐”了。在她言談舉止之間都透着巾幗英氣,讓人一下子想起電影《祁連山的回聲》中的倪萍來。

2財政87分班:我們的輔導員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四日,星期一。天氣晴好。按照財政金融系辦公室的分班名單,有一部分同學被分配到了財政八七一班。財政金融系的辦公室設在四號樓內的二樓。財金系的姜淑芝書記做了個簡短的介紹,然後就退出了教室。隨後,我們財政八七一班的輔導員昂首微笑着走了進來。大傢伙兒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她進來的方向。她個頭不高,留着短髮 - 看起來是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大姐姐,“我叫梁惠敏,來自內蒙古赤峰,是你們的輔導員,”説着轉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赤峰兩個字,“在今後的生活和學習中,大家不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我是財政83級畢業生,對這裡對情況比各位同學要熟悉一些。”
我們財政八七班的輔導員梁惠敏昂首微笑着走了進來。

       那時候,大學的教材科就設在第一天報到時候首先看到的那幢小樓(財經外語系)的一樓,它的辦公室門是朝着偏北方向開的。有人注意到,好像這幢紅磚黛瓦的建築物地下室部分還有個禮堂(校俱樂部)。開學第一周,同一個班的男女生之間也漸漸地彼此熟悉了,大家開始議論着周末是否可以搞一次遠足或者探險一類的活動。雲南、江西、廣州和上海等南方省份來的同學,多數情況下都願意閑暇的時候同老鄉聚在一起,操着各地的鄉談,敘說着北方人基本上聽不大懂的故事。

3大連百年簡史DALIAN達里尼市政廳
日俄戰爭前後的歷史
DL

       逐漸地瞭解到,拋開日本人和俄國人來談大連這個城市的歷史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因為這個城市的歷史幾乎是從百年前的日清戰爭和日俄戰爭開始的。日俄戰爭時期,遠東俄羅斯帝國的軍力在中東鐵路沿線一下子集聚起來,沿丁字形鐵路線的城市猛然間因此而繁榮了起來,在哈爾濱先是傅家店開始形成了“黑土地上的十里洋場”-中央大街、霍爾瓦特大街如雨後春筍,驟然讓黑土地沸騰了起來。然後,如同大動脈一般的鐵路線將大批軍需輜重一直輸送到了遼東半島最南端的大連和旅順口。到目前為止,人們仍然可以從中東鐵路線上的那些城市看到百年前的影子 -滿洲裡、哈爾濱、綏芬河、大連。不誇張地講,是由於戰爭的緣故催生了哈爾濱和大連這幾個城市的誕生,而這兩個城市亦可以稱得上是“整個東北受到俄羅斯文化影響最為深遠的城市”了。

大連自然博物館舊館建成于沙俄佔領時期的1900年,爲『達里尼市』市政廳,那是沙俄統治大連的最高行政機關。日俄戰爭結束前,俄國人在撤退時焚毁了整栋建築,但是日本人將它修复如初,并改爲满蒙资源館,大連解放後改爲現名。
今天,大連俄羅斯風情街的北向廣場上,尚存有達里尼市政廳的老建築遺蹟。
        1899年起,沙俄統治下的遠東港口城市达里尼市开始建設。城市規划完全由俄國人來設計,他們仿照當時歐洲最為流行的城市建築格局,以每个廣場爲为中心,街道向四周發散輻射開來。最先开始建設的是尼古拉耶夫廣場,亦即現金的中山廣場。尼古拉耶夫是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名字。以此爲圓心,10條街道向着四面八方輻射出去。目前大連主城區的基本城市格局,還基本上保持了當年的規劃格局。日俄戰爭期間,對馬海峽之戰 (1905年5月27日-28日)之戰,俄國第二太平洋艦隊(波羅的海艦隊)幾乎全軍覆沒。俄國人大撤退之際,一把大火燒掉了達里尼市政廳。今天,大連俄羅斯風情街的北向廣場上,尚存有達里尼市政廳的老建築遺蹟。日本人來後,改稱達里尼爲大連。日本人經營大連,基本沿用了原來俄國人所做的建築格局。他們繼而將俄國人的尼古拉耶夫廣場,改名爲大廣場。大廣場從1909年開始,陸續以歐洲風格建造了各式各樣的建築。其中最早的當屬大和旅館,爲巴洛克建築風格。
由於1905年俄國人在日俄戰爭中失敗,大連,這個城市的命運又一次發生了歷史性的逆轉。1905年8月9日,日本外相小村寿太郎和俄國大臣會議主席维特在美國的朴茨茅斯举行和談。經過近一個月的談判,9月5日,日俄雙方簽訂了《朴茨茅斯和約》。
其中规定:
俄國將旅順口、大連灣及其附近領土、領水之租借權,轉讓給日本政府;
沙俄政府將寬城子(長春)以南至旅順口的鐵路(南满鐵路)及一切支綫,連同附屬的財產、煤礦,無偿轉讓給日本政府;
俄國將庫頁島南部及其一切島屿永久讓與日本;
准許日本在日本海、鄂霍次克海、白令海的俄屬沿岸一帶經營漁業。
從此以後,旅大租借地和南满鐵路被日本掠走,沙俄獨佔東北的局面變成了日俄共同控制的局面,沙俄失去了在東北的特權。日本在中國大陸取得第一块基地,從而成爲它“雄飛大陸”的起點。”

        就此,俄羅斯帝國長長的章魚觸角就階段性地止於東北長春-北滿鐵路段。

4張旭波|話說:旅順口

       張旭波,來自大連旅順口區,財政八七二班。他對旅順口的情況瞭如指掌,如數家珍。

       大連在清朝光緒時代(1905年)日俄戰爭之後就歸屬日本管轄了,租期到1997年9月30日。日本管制之後被更名為日本國關東州县(省级),在所有的滿洲國地圖裡邊都没有標記遼東半島最南端的大連。大連當時被算作日本的本土,還有朝鮮半島當時也是日本的本土。當時的關東州(今大連) 市民里日本人竟然佔據了六七成之多而中國人市民則算是少数族群。那時候的大連人、朝鮮半島人的國籍是日本籍而非滿洲籍或韓國籍。

圖爲1905年日俄戰爭期间,旅順港,日軍軍官目擊俄軍舰被擊沉。

日俄戰爭期間,乃木希典的長子乃木勝典死在金州南山戰場,次子乃木保典死在旅順的230高地-為了紀念戰死的兒子,乃木希典將其改名為【爾靈山】高地。作者攝於:1994年06月初。

戰壕旁邊竪立起一塊紀念牌(2006年09月前後的照片):乃木保典君戰死之所
        “當年的日俄戰爭,日俄雙方打得異常慘烈,乃木希典的兩個兒子都戰死在遼東半島。長子乃木勝典死在金州南山戰場,次子乃木保典死在旅順的230高地-為了紀念戰死的兒子,乃木希典將其改名為『爾靈山』高地。”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來自大連旅順的同學張旭波,他被分配到了財政八七二班,“建議大家有時間的話,去旅順看看,那裡保留了大量當年的日俄戰爭時期的堡壘和戰場遺跡,到了旅順可以去白玉山、東雞冠山看看。”張旭波一邊收拾着自己的床鋪,一邊耐心地回答着關於他家鄉地問題。“旅順口那邊還有個蛇島,對嗎?我們上中學的時候,聽過廣播劇‘蛇島的故事’!”有人插了句話,“對,蛇島在旅順那邊,但是現在不好去的。”張旭波回答。

2017年03月20日,上午11:48:09,我騎着財政87-2班甘國福同學的自行車來到了海貓島(正對個兒就是著名的蛇島了)。

日本人出版的《旅順戰績》明信片中,几乎每套中都有東雞冠山北堡垒。



東雞冠山堡壘日俄戰爭      1898年,沙俄出于軍事侵略的需要,在旅順城区周圍10公里的防綫上大修防御工事,東雞冠山是東綫重點工程之一。沙俄维利奇科上校设计了東雞冠山北堡垒,沙俄殖民當局驅使上千名華工用了四年時间將堡垒修成。该堡垒呈五边形半地穴式,周長496米,面积9900平方米,外壕4000全米長,爲混凝土與鵝卵石浇注而成的永久性建築。它是生活设施完善、攻防兼备,在旅順沙俄東綫防御体系中较堅固的大型堡垒。整个堡垒找不到一根钢筋,完全由厚0.9米的混凝土灌築,上面還覆盖着2米多厚的沙袋和泥土,能抗擊230毫米以上口径炮弹的轰擊。所用水泥是從遥远的圣彼得堡航運而來,由150公斤重的木桶封装,再由中國民工拆運使用毛驴驮上山。1904年6月,俄軍在堡垒竣工後爲防“泄密”,竟残忍地將一千多名參與施工的華工骗上“波罗”号舰船,行至旅順口外將船炸沉,這千名無辜的冤魂至今仍在旅順港外的深海波涛中悲愤地呐喊。所以有人建議应该在東雞冠山北堡垒爲這些死難華工相应建一座紀念碑,用以揭露和抗衡帝國主义在此所建炫耀自己“武功”與“赫赫戰果”的那一大一小两块碑……
5大石橋軍訓的風聲       實驗樓宿舍的走廊中開始風傳:九月底,全體八七級的新生要去營口大石橋三十九軍參加軍訓。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七日,星期四。教室裡,每個人繳了人民幣柒元錢,并領回一套軍訓需要穿的綠色軍裝,一雙軍用膠鞋和一條腰帶。這軍裝的薄厚比起當時流行過的的確良襯衫來也沒有厚多少,顯得有些單薄。不過,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實驗樓就開始為這種軍綠色所籠罩了,小夥子們都興高采烈地穿上了軍裝。沒有人再去挑剔它的質量,它的薄厚-它即將要發揮出來的功用才是最為重要的,不是嗎?
       有的人還是心裡總想着旅順口的張旭波同學那天的話,忍不住把剛剛買的《大連市導遊圖》拿出來,查看了下黑石礁到旅順的路線圖:黑石礁>杨树沟>凌水桥>七贤嶺>河口>梁家沟>蔡大嶺>黄泥川>黄泥川隧道>龍王塘>大龍塘>官房村>磨石嶺>山川柳>郭家沟>塔河灣>盐厂>庙西>白銀山隧道>旅順市区。
6王者歸來|二食堂的混戰!       實驗樓宿舍、九號樓。階梯教室與二食堂之間圍城的空地地面還沒有平整出來,坑坑窪窪,走起路來會深一腳淺一腳的。不過,無人去在意這些。只要手錶上的時針指向十一點,小夥子們便如同一頭頭飢餓的猛虎一般,手掐着各式様的飯鉢衝向遠處的目標-那個發出誘人香味的地方!多年之後,聽東北財經大學伙食科的科長徐叔叔說過:“食堂里面的大師傅最頭疼的就是中午打飯的那段時間,最不好應付啦!”是啊,此話不假。二食堂的大師傅們最怕的就是十一點鐘剛過,實驗樓那邊衝過來的男生,勢如潮水,仿佛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們的去路。

       頓時,整個一個上午都靜悄悄的二食堂猛然間變成了人山人海的地方。開始還勉強能聽到食堂大師傅用大連話叫喊:“都去排隊!擠個什麽呀。下一個!”到了後來,大家只能看到遠處大師傅的嘴巴在動,只見其人而不聞其聲了。突然,前面的隊列亂了,有人被猛地從隊列中推搡出來,間或能聽到“呯-嗙”的巨響,盛滿了米飯的飯鉢騰空飛起,又重重地扣在二食堂光滑的打磨地面上。有戴着眼睛的同學操着帶着廣東腔的普通話慢吞吞地説:“前邊有帶着湯的飯鉢也飛出去了,那個大個子同學頭上滿是菜葉子。”説着話的時候,食堂付貨口方向有個高大的身影緩慢地移動着,進入我們的眼帘。一個身高至少一米八至1米九的男生,鐵塔般地讓自己龐大地身軀離開了排隊打飯的隊列。

        此時,不幸掛綵的他,身披着菜湯裡面的菜葉,頭頂上掛着白花花的米飯,緩緩地挪着步子。他的樣子就像是電影《魔戒3-王者歸來》中戰場上,薩魯曼(Saruman)黑暗軍團中那些巨人,雖然在衝鋒陷陣的時候,身上插滿了箭簇,卻仍然拼着全力衝出重圍,全然悲壯的場面!

      又過了一會兒,聽到有男生操着地道的京腔怒吼道,“別看你們人高馬大,你丫找錯人了!下次你們再這麼蠻橫無理,你的下場絕對不會比今天好到哪裡去!”是的,這是個極為嚴厲的警告。幾個北京來的小伙子立刻聚在一起,儒雅而倜儻的信息系男生管見把掉在地上的飯鉢撿了起來,好言勸慰着。沒錯,此人正是外貿系的劉丹鳴。實驗樓來的男生中,指着他說,“這傢伙還真厲害!連體育特招班的壯漢都不怕!”

       劉丹鳴很不服氣,“我怕你丫什麼?我又沒有搶別人東西。明明是他們一塊兒用力推我,差點兒把我弄趴下!”

       不過,別太擔心混戰的實質性問題:安全!大學的伙食科已經早就想到前邊去了,看!食堂里面那些金屬材質製成的座椅和餐桌都是一體的,無需擔心別人拿它做什麼文章。幾乎所有去打飯的男生都注意到了,二食堂的大師傅在付貨口給學生打飯的時候,他手中的長柄大勺子是很有分寸的。

       看着不大順眼的或者直嚷嚷着要伸張正義的人,通常給的飯和菜都要相應地少些,而那些面目清秀長得可愛的女生往往就會得到的多些。如果食堂的大師傅跟排隊的男生發生了口角,不必多問,這是個主要的原因。奇怪了,男生吃得多,需要的得多,反而給的少;漂亮女生,吃的少,需要的少,反而給的多!是啊,有什麼辦法呢?茫茫人海,大千世界,走到哪裡不是如此呢?
“是勝利者的微笑,還是擁搶後的得意?”《東北財經大學校報》的記者拍下了我參與早餐搶飯的鏡頭,珍貴的很,幸虧物管八四級姐姐的同學在基建樓閱報欄上及時發現了它,才避免了流落他人之手的厄運。
    記得在【聖經•馬太福音】二十五章“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余;没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夺過來......”。天理,就不必再去追問了。

       秩序終於恢復了,火氣太盛的那幾個男生站在食堂水房前邊,費力地打開水龍頭清洗着自己的頭髮和衣服上的菜湯和菜葉。大夥兒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似的,吃罷飯頭上頂着晌午那熱乎乎的太陽,都徑直朝實驗樓的方向走去了。據說當年在整個遼寧省高校範圍內,東北財經大學食堂辦得是最好的。南方來的同學,一開始只是按照自己從小長大的習慣,只是買了米飯。後來,也逐漸地適應了食堂里邊賣的各種麵點,比如說:饅頭和水煎包。饅頭的價格是二分錢一個,外加二兩糧票。一般的男生每餐都要買三個以上饅頭。
7夜走旅順的籌划       在後來營口大石橋的軍訓結束之後,男生們還在實驗樓宿舍午餐的時候,比試了一下:看看究竟誰一次吃掉的饅頭最多?當然,這是後話了。
        四川廣元來的同學吳懿波,這幾天已經毫不聲張地聯絡了九號樓-女生宿舍樓大姐李雪萍,聽說她們二零一寢室的女生可以參加周末的遠足-“夜走旅順”。那時候,想進入到九號樓真是比登天還難!門房的大伯,總是瞪着蒼鷹般的眼睛,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的目光是銳利的,沒有什麽謊言能從他的面前逃離。“你想找什麼人嗎?”門房的大伯配備了當時那個年代較為先進的對講機,樓內的女生若在房間裡,便會在聽到一樓的傳喚之後走下樓。

         一個無可挑剔的安全防護程序!


九號樓201寢室的大姐 財政八七一班的李雪萍,來自遼寧北票。

      遼寧本溪和撫順來的兩個男生聽了這個消息,異常興奮!高樹源把從家帶來的行李箱翻了出來,從裡面找出一件半袖的豆綠卡其布警用襯衫。要出去跟青海老鄉見面的西寧來的大男孩董海平被肖永奎攔住了去路,“喂!嘎娃,周末你們老鄉那兒就別去了吧。你班吳懿波剛才説想周末晚上走旅順,我想一塊兒去!你也去吧!”這幾天我們這個大宿舍裡面的三十七個男生互相之間也基本上都熟悉了,可是房間太大,不管你說什麼事情,也只能誰聽見誰來響應。

      “嘎娃”這個稱呼,是專門留給大男孩董海平的,他說:“我們家那邊都是這麽稱呼男孩子的。”江西來的同學寧惠強,開始的時候還顯得不大善於言談,他的樟樹口音很重,即便努力去講普通話,可還是時常讓我們北方的孩子摸不着頭腦。在向別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們聽到他的名字卻是寧費強。


       “你們定下什麼時候走旅順了嗎?”寧惠強的聲音隔着床鋪從另一頭傳了過來。
       “還沒有最後確定呢!”宿舍的窗子開着,傍晚的空氣很濕潤,吳懿波正忙着泡着華豐方便麵,把撕開的火腿腸用筷子壓到噴着香氣的飯鉢裡去,不慌不忙地回答了寧惠強。

      “我們班級的女生有去的嗎?”寧惠強接着問,“要是沒有女生同去的話,這一夜漫長的路該多麽沒勁啊!”晚風把火腿腸方便麵的香味從窗戶的方向送了過來,吳懿波笑了笑,“到時候就知道了!”是啊,他心裡面有數。房間里面,還有很多人沒有回來,“我們夜間走旅順,還需要帶點什麼嗎?”

      撫順的肖永奎問吳懿波。“還要帶什麼呢?途中要經過的那些地方,你們不是都看過地圖了嗎?晚上吃飽了飯走,就行了嘛!”吳懿波着急說話的時候,四川口音就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財政87-2班李曉春(來自江西新干縣)站在二尖山山頂上,英姿勃發 臨風而立,東北財經大學校園四周景致盡收眼底。

財政87-1班謝軍(來自嶺南的廣州)。入學之後才慢慢知道,原來他和來自陝西寶雞鳳翔的程雪門(阿門)高中時代就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校園詩人”了
       悠揚的熄燈號從遠處的海事大學方向傳來,呼啦啦地,房門開了,一股腦兒又有很多人從外面回來了。這一夜,很多人沒有睡好,都惦記着周末即將發生的事情。

        窗外的天空,二尖山那邊的月亮如湖水般的明澈,月光丰盈地灑在小夥子們可愛的臉上。

       “周末我們要多久才能走到旅順呀?”有人在床鋪上直“翻着燒餅”,許久不能入睡。奶牛場的山坡內外還是黑洞洞的,遠處楊樹溝(大連稅務專科學校,一九八七年十二月成立)西北方向偶然有光亮閃爍。那個年代,大連奶牛場四圍的地塊還有些荒涼,夜間常會在山坡上面看到遠處那一閃閃的幽綠綠的光,有人説:解放前,這裡也是有狼群出沒的。但更多的人只是拿它當了個笑談!說是野貓,也未可知啊!

        天剛蒙蒙亮,海事大學的起床號又吹響了。
8夜間出發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九日,星期六。

        白天很快地就被各樣的雜事打發走了。晚餐時分,實驗樓和九號樓計劃參加夜走旅順的同學代表在二食堂見面了,相約晚間熄燈號吹響前後出發。然而,空氣中也飄過一絲陰雲,有人站在房門口有板有眼地說:“財金系系辦的老師在我們剛一入學的時候,就強調過:未經系裡許可,學生不得擅自組織各種活動,包括遠足,云云”。

      “可毀了!這是不想讓我們夜走旅順啊!”有人模仿着大連人的口吻,發出了嘆息。“你們想得太多,今天晚上天黑能夠走出校門不就行了嘛!”本溪的“高原野馬”-高樹源,用濃重的本溪桓仁口音痛快地回答,不以為然地輕輕搖了下頭。“不要緊,我跟大姐她們約好了,就在熄燈號響起後在我們報到的那個小樓前集合。”吳懿波的目光裡邊沒有絲毫的動搖。“管他呢!反正我會去的!”來自齊齊哈爾的“小派”躺在鋪上作出回應。“去,或者不去,這不是個問題!”也有人模仿着莎士比亞戲劇中的對白開着玩笑。
(Sein, oder nicht sein!德語翻譯成了這個樣子,語氣可挺重。可見,人類都有這樣猶豫不決而不知如何取舍的時候)
出自《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場【HAMLET】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it'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To die,to sleep;
No more; and by a sleep to say we end...
生存還是毁滅,這是一個值得考虑的問题;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個干净,這两種行爲,哪一種更加高尚?死了;睡着了;什麽都完了;……
    不知道吳懿波什麽時候出了宿舍,很快地就回來了,跟大夥兒通報説:“見到李雪萍她們了,她們寢室不能都去,今晚只有李雪萍、馮娟金悅紅能去,古月霞李欣有別的事,耽誤了,不能同去了。”
9清點裝備:今夜無人入睡!       徐彥智(小派)問,“我說,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些什麽帶上啊?黑燈瞎火的走旅順,路上也不會有路燈,萬一碰到什麽,手裡拿着傢伙也好防範一下啊!”聽起來也有道理,大夥兒借着房間內昏暗的燈光翻着各自的行李箱,半天也沒有找出什麽來,只是找了些水果刀一類的東西,放在隨身攜帶的背包裡。

       董海平扒着窗戶觀察着實驗樓與東財衛生所和招待所之間的那條小路,看着九號樓那邊的動靜。熄燈號剛剛吹響,董海平向着裡面等待出發的人,揮着手,示意着説:“李雪萍她們女生過來了,準備出發吧!”房間里面有人急了:“別走啊!我們再等幾個人,就跟你們一道出發去走旅順,”言辭頗為懇切。“算了,我們先行一步了,你們再組織一個小組吧!”董海平和肖永葵干脆地給了個回答,隨着“砰地”的關門聲,我們走了出去。事後才知道,原來“今夜無人入睡”!除了我們這一組之外,還有另外一組在稍後的時間也動身夜走旅順,只不過我們並沒有在旅順口會師。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
Dilegua,o notte! Tramontate, stelle! Tramontate, stelle!
All’alba vincero! Vincero! Vincero!
無人入睡!無人入睡!....鞑靼王子卡拉夫:
消失吧,黑夜!星星沉落下去,星星沉落下去!
黎明時我將獲勝!我將獲勝!我將獲勝!
《今夜無人入睡》是意大利著名作曲家贾科莫∙普契尼根据童話劇改编的歌劇《圖蘭朵(Turandot)》中最著名的一段咏嘆調,劇情背景是鞑靼王子卡拉夫在要求公主圖蘭朵猜其身份。
Giacomo Puccini


10那緑幽幽閃亮的眼睛:黑石礁-淩水橋-小平島
        這一天夜間,月亮格外地亮。一行人分成了兩波走到了大門口,怕被那裡的門房大叔攔住。這個時候,仍然還有學生陸陸續續地走進大門,周末嘛,又是剛剛報到沒有幾天時間,門房大叔頭也懶得抬起來看看,輕鬆地過了這一關,毫無懸念。李雪萍提醒大家:“不知道我們今晚要走幾個小時才能夠到旅順,背包裡還是要帶些吃的東西才好!”

       出了尖山街,很快就到了國營黑石礁商店(印象中應該是沿著馬路建在高臺之上),這時候街上早已經沒有了行人,路燈也只亮了一兩盞。商店的窗口小賣部也馬上準備打烊休息了,窗口裡面的阿姨,看着外面站着的學生,作着手勢示意我們她已經下班了。大家朝里面的貨架望去,那上面也屬實沒有什麽我們能買的東西,午餐肉太貴,火腿腸已經賣光了,麵包也只剩下了包裝箱。哦,還有些水果罐頭。水果罐頭怎麽帶呢?算了,往前走吧。

       過了旅順到大連青泥窪橋長途車站“黑石礁站”站牌附近,站牌上方只有一盞路燈照亮,白日間看起來巍峨聳立的大尖山此時變得黑魆魆的,很是陰森,即使是在月光之下,也沒有變得可愛些。大尖山山腳下,從堅硬的岩石中開鑿出來的路面很是狹窄的,感覺與市內寬闊的公路路面兩樣。就在說說笑笑之間,有人看到了“淩水橋”這個站牌。每天我們早晚聽到的起床號和熄燈號就是從這附近的“海事大學”傳出來的,他們實行軍事化管理,學生平日都是身着帥氣的制服,很令人羨慕。


       徐彥智看到了路南邊一樓好像還有燈光亮着,走了過去,馬上我和董海平、肖永葵也跟了過去。吳懿波跟同行的女士們站在路邊説着話。我們找了些大連商店裡面常見的灌腸和麵包甚至還有兩根黃瓜,塞進了背包裡面,繼續往前走。馮娟,是個愛說愛笑的女生,她是財政八七一班的文藝委員,是大連本地人,但是她告訴我們:“我爸爸(馮樹宗)也是四川人,當年他離開家鄉參軍的時候那個地方是歸屬重慶的,後來歸廣安市鄰水縣管轄。他從部隊轉業後分配到大連罐頭食品廠工作,在大連安了家。”

畢業之後,我與馮老先生成了忘年交,
在此亦以此文紀念他-我的老朋友馮樹宗先生!

       多年以後,我們發現:這個外表文弱的女生其實內心是那麼的堅忍剛強。從未見她眼淚斑斑、啜泣嘆息過,她淡然的笑容會化作你身邊的陽光,暖暖地照着你,讓你覺得好像再沒有什麽能夠被稱作艱難的日子。她給予別人的關心像是春天里的甘泉,總是那麽輕柔、細心而真誠,就像她的老四川父親那樣。她繼承了四川人的筋骨:艱辛和磨難只當是他們額頭上落下的汗滴,當陽光炤耀的時候便消散而去不見了蹤影。
       月光皎潔如雪。這夜色中的一切啊!仿佛繁星閃爍的蒼穹之下就只有我們幾個人存在似的,就連拂面而來的海風也沉沉地醉去了。

        我們中學時代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去那個地方,更沒有想到:在夜間遊走還能有這麼多人結伴而行。河口了就在前面了,遠遠地竟然還能看到有紅紅綠綠的燈閃着,忽然覺得迎面而來的空氣變得濕漉漉的,“前面就應該是小平島了!”馮娟給大家作着提示。

       我們不知道小平島是怎麼回事,只是記得張旭波説過,這裡好像駐紮着海軍,是海軍管轄的一處基地。被稱為“高原野馬”的本溪同學高樹源忽然提起了前幾天在實驗樓山坡上看到了遠處“有東西發着光”的事情。“嗨呀,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野貓嘛!貓的眼睛在晚間就能夠發出綠光的。”董海平和肖永葵馬上給了回應,但路面變得越來越黑,只聞其聲卻看不清說話人臉上的表情。女生們開心地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們怎麽沒有在晚上見過那樣綠幽幽的眼睛啊?,”
大姐李雪萍輕鬆地朝着徐彥智說話的方向發問,好像並沒有指望着回答。

“大連這個地方晚上的空氣這麽濕潤啊,真是不錯的感覺!”黑暗中有人在發着感慨。“是啊,可是月亮怎麽忽然沒有剛才那麽亮了呢!”

“我們左邊是黑魆魆的大山,把月光遮住了唄。”
“大姐,你們不是沒有見過晚間綠幽幽的光嗎?喏,前面不就是嗎?”董海平聲調略微提高一些,好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就是嘛!快看啊,真的有什麽東西發着綠幽幽的光呢。你們幾個男生當中是不是有誰有這本事能把那東西召來啊?!”大姐說話的聲音開始微微有點兒發顫了。徐彥智和肖永葵立刻有了動作,“噌”從包裡拿出了水果刀。幾個男生立即紳士般地將女生圍在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着前邊那三處發着綠幽幽光的地方。沒有狗叫,沒有聲響,只有這三處綠幽幽的光冷冷地在那裡閃動。
       “媽的,什麼東西?趕快滾出來,搞得神神秘秘的!”男生們前後護衛着女生,往前蹭了幾步。“呼”地一下,個子最高的肖永葵向前沖了幾步遠的距離,斷喝一聲:“嗨!狗東西,給我出來!”遺憾,那發着綠幽幽光的真的不是什麽“狗東西”,因為沒有聽到狗叫聲。

       過了許久,見沒有什麽危險,大家稍稍松了口氣。吳懿波把包里面的黃瓜遞給大夥兒。“喀嚓,喀嚓”,公路上傳來大家嚼食黃瓜的聲音。董海平開始給大夥兒出謎語,讓大家猜,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一下。事後我核實了下地圖,剛剛走過的這個地方叫做“蔡家大嶺”。有人看了下手錶,三個半多小時已經過去了。無人說累。小嘎娃一邊走,一邊蹦蹦跳跳地往返在前後之間,活躍着氣氛。剛剛拐過了一個彎路,忽然狗叫聲連成了一片,黑暗之中渾然不知我們這是飄在天上還是行在人間。奇怪的是,在這樣一個月明星稀的午夜時分,聽到了這狗叫聲,誰也沒有表示出憤慨來:這叫聲忽然間驅散並喚醒了我們同行伙伴心中寂靜的森林。

常志安,財政87-2班,1990年代攝於大連龍王塘水庫,櫻花谷。1987年09月19日夜走旅順途經這一地點。
       “喂,我說徐彥智,我們剛剛看到那三處綠幽幽的光會不會是野貓啊?”吳懿波半開玩笑地問道。“野貓?怎麽會呢?你們什麽時候見過野貓長得比狗還大啊?那綠幽幽的眼睛跟銅鈴鐺似的。”徐彥智的東北口音中透出斬釘截鐵般的堅決,他的回答可不都是開玩笑的語氣。剛剛撇下的話題,在沉沉黑夜的寂靜之中又一次被撿起來了,令女生們有些不悅,“好了!算了,剛才嚇死人了,怎麽又提起來了呢?”

11黃泥川隧道:我們要堅持       走着走着,忽然覺得前方公路的路面忽然變得亮了起來,又仿佛聽到了呼啦啦的流水聲。這是一處水庫。銀色的月光灑在水面,光亮亮地一閃一閃。高高的樹木之間,我們依稀地能夠辨出水庫的輪廓。終於走到了一處有亮光的地方,心裡總算舒坦了些。對方說話時候的表情,也能夠看清了。有人累了,大傢伙就便找了路邊的石頭,撲通一下坐了下來。

作者攝於:2011年12月10日上午11:12分,偏北風,乾冷。騎着財政87-2班甘國福同學的車行至黃泥川隧道口處停了下來,禁不住想起了1987年的那個夜晚曾經走過的路。
       再次想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已經到了一個隧道,隧洞中有風嗖嗖地吹過,不禁打了個冷戰。地圖上,這個地方被稱為“黃泥川隧道”。開始聽到有人迫切地問大連的同學馮娟,“還有多久才能夠走到旅順啊?”“我也說不清啊!我也從來沒有走過這麽遠的路啊。”失望的眼神投向了隧道盡頭。“好了!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再接着走下去就到了!”李雪萍神態自若地鼓勵着大家,“看得出來你們好像有些累了。可是,回頭往回走已經不可能了!往前走的路跟往回走的路,距離上應該是差不多的!你們自己想想吧。”語氣中沒有絲毫責備的意味。

       多年之後,我們生活中所遇到的情形竟然跟當初這一幕有着驚人的相似,“開弓沒有回頭箭”,行軍之中的隊伍哪裡有隨隨便便地打退堂鼓的道理呢?逐漸地,大家的眼神開始變得有點兒迷離了。午夜之後的一點鐘,是道難熬的坎兒。

      撫順的大個子肖永葵,依舊跟董海平開着玩笑,活躍着氣氛,像是人們圍着再次騰起的爐火,生怕它熄滅似的。迷迷糊糊中,我們好像又在黑暗中說笑着唱着個歌走到了一個叫做“山川柳”的地方。歌聲已經不再像來時那麽動人,步履也已變得沒有先前那般輕盈。有人說起了自己高中時候的那些荒唐事,有人說起了遠方的爸爸和媽媽,還有人說起了自己在來大連報到上學的路上是怎麽把座位讓給了身旁的老大娘,一個人站了整整十四個小時,卻絲毫沒有疲憊。剛剛彼此相識,也許是在吹牛吧?怎麽可能是那樣呢?但願那天晚上每個人都講了真話,心裡話。
1990年10月3日中秋節之後,丹東財政局實習,當地財政局組織到鳳凰山旅遊。左起:王東勝、李雪萍、韓偉愛、蒙玉梅、姚偉韓曉葵。插曲:根據姚偉同學迴憶,當時在爬一步登天(似乎應該是叫做天梯)的時候,蒙玉梅一回頭往下看,頓時覺得一下子頭暈了,大家赶紧給她架到上面平臺上去,然后就没有再去爬老牛背,直截抄近路下山了......
        誰也沒有意識到:人生這一輩子,有些機會往往只能給予我們一次;正如在天際上划過的星星,軌道的重合也許只有那麽一次。然而,這一次的相遇也足以在她/他今後的生活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這就是生活的真實,真實得令你沒有時間去做再次的選擇 - 也的確無法讓你再做一次選擇,因為能夠給予你的,生活早已經都給予你了。
12鹽場-塔河灣:玉之浦到了!
作者與好友『郭教授雜醬面』的掌門人磊子從黑石礁一路西行,沿著當年夜走旅順的旅大南路開車行進。

還是同樣滿是腥臭味的海濱,破爛的漁網,驀然迴首,1987年09月19日仿佛昨天......。作者攝於:2016年09月12日下午16:15:49。
       這裡看起來像是海邊一處漁民勞作的地方,地上散亂地堆放着圓圓滾滾的海帶浮子,幾條小漁船棲息在大塊兒的鵝卵石海灘上,頭頂上橫着吊索,仿佛已經把海灣兩邊的一切都緊緊地扣在自己的懷裡。月光如雪,微微蕩漾着的水面上仍舊閃着點點漁火。我們已經在黑暗中穿過塔河灣,到達了“鹽場”。“噗通”一聲,終於有人累了,倒在滿是漁網的海灘上。“好吧!我們在這裡待一會兒。”李雪萍看着已經疲倦的女伴,“再堅持一下,我們會走到旅順的!”大家從背包裡取出灌腸和麵包,掰開幾段彼此傳遞着。有新的能量注入,小夥子們變得抖擻了些。一起把倒在散發着腥臭氣味得漁網上面的同學拖起來,繼續向前走。回頭看看東邊來的方向,天色已經不似先前那般黑了,隱隱地透出黎明的消息。

       最後一個隧道就擺在眼前了,幾個小夥子,猛然間提高嗓門大聲地呼喊着、奔跑着、加速衝進了隧道,一會兒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隧道的另一頭。我們已經穿越了“白銀山隧道”,進入了旅順口市區。路兩邊的房子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或許是俄軍過去的兵營吧?那些房子都是用石頭砌成的,結結實實地佇立那裡,像是迎接我們這些夜行者的哨兵。“噗通、噗通”幾個男生終於困倦得支撐不住,躺在冰冷冷的路面上睡了。李雪萍急了,趕緊大聲呼喊:“喂!各位,別睡啊!我們在這裡乘坐公共汽車,就可以直接到白玉山了!”無人應答,鼾聲依舊。大約過了至少半小時的光景,有一輛小型的公共汽車開了過來,除了女司機和售票員,還沒有其他乘客上車。推推搡搡、跌跌絆絆地,總算一起上了汽車。看着我們這般狼狽的模樣,售票員阿姨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唉,你們不遭罪嗎?!從黑石礁走了一夜過來?”“是啊!從黑石礁走過來的,不遭罪!”大家忽然十分齊心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儘管眼神沒有昨晚那麽鑒定,語調也沒有昨晚那麽充滿着活力。但是,不管遭遇了多少磨難,畢竟我們一起手攜手走過來了。

      在隨後三十幾年的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遇到了跟那天夜走旅順相似的處境:開始的時候春風得意馬蹄輕,後來困難和煩惱接踵而至,已經開了頭卻不願意再往回走,可前面又是路漫漫而修遠,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咬着牙,堅持走下去!
1987年09月19日夜走旅順的終點-白玉山紀念塔下。左起:程雪門,高樹源,董海平,王志先,肖永奎。        
       終於,我們幾個人登上了白玉山了,留下了終生難忘的旅順口合影。

       過後問過九號樓二零一寢室那天晚上沒有跟我們一道夜走旅順的女生,古月霞説:“我從外邊回到寢室,看到你們一個個都疲憊不堪的,唉!可憐巴巴的樣子。”是啊!她說的沒有錯。可以想像得到,當我們拖着疲憊,心懷“秘密”走回那個熟悉的尖山街學校大門的時候,該是一副什麽樣子!期盼,也許真的有那麼一天,會再去看看那個讓我和伙伴們成為“夜行者”的地方,那些遙遠卻又熟悉好聽的地名:

黑石礁>楊樹溝>凌水橋>七賢嶺>河口>梁家溝>蔡大嶺>黄泥川>黄泥川隧道>龍王塘>龍塘>官房村>磨石嶺>山川柳>郭家溝>塔河灣>盐廠>西>白銀山隧道>旅順

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電影《飄》(Gone WithThe Wind亦譯為《亂世佳人》)
郝思嘉(Scarlett)曾經對白瑞德(Rhett Buttler)說過: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day.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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